荷上鹰 / 雪 漠
近些年来,向我求“墨迹”者日众。 几年前,我的那些墨迹,是用来回赠助印“善书”者。我总说,我的字仅仅是涂鸦而已,是随心在纸上挥就而成的墨迹。但在今年的第十届中国深圳文博会上,我的作品受邀参加了有星云法师、净空法师和本焕长老等当代高僧大德作品的“中华佛教高僧大德墨宝精品展”后,朋友们认为我再不对自己的“墨迹”诞生的历程说两句,就显得太矫情了。 我自小喜爱涂鸦,但家境贫寒,没条件专门学习。成年后又因探求文学、专心写作《大漠祭》等长篇小说,从不曾有闲暇和条件真的在家摆一画案、置备些专业笔墨纸砚,认真地学习临帖或练过字。每到过年时,我还常请人写对联,家人就取笑我:丢人不?一个作家不会写字。可没辙,胸中纵然有万千沟壑,那一撮毛却偏偏不听你的话,奈何?!所以,每到外地,我最怕的是题字签名。 2006年,上海书法家续先生很喜欢我的小说《大漠祭》,专门来凉州结识我并畅谈。他还专门给我写了一个下午的书法,真是笔走龙蛇,势若奔马,令我眼界大开。续先生写完字后,也向我索要墨迹,说是无论俊丑都可,我只好用硬笔在纪念币的盒子上涂鸦几下,权做纪念。不曾想,那一乱涂,竟惹出续先生对我的点拨,他说你的硬笔字,已有自己特色,你只要能用毛笔写出这种字,便“自成一家”了。而后,他请我一同去上海,说那儿有我的书迷,都知道《大漠祭》,作者的题字定会销路大畅的。但我还是拒绝了,因为对那不听话的毛笔,心有余悸。 我对涂写“墨迹”的顿悟和自己亲笔上阵,还源于几年前一件迫于无奈的事情。那年,加拿大某寺院创办了一本杂志,邀我当主编。杂志用中英文两种字题名,英文可随便写,中文却不敢含糊。但名家题写的刊名竟被中间人截留,而那杂志又急等刊名付印,便想,求人莫如求己,作为主编我自己试着写吧。 于是,我购得好笔数支,好纸若干;闭门谢客,关了手机,效法禅家“闭关”,由心涂鸦了。头一日,我运用作家的美学修养,想着力写出好字,涂抹多了,竟然也写出了几幅叫我洋洋自得的“书法”来。不过,猛一看张牙舞爪,细品却露出原形,显出诸多的机心和造作来。 第二日,我决定不再练“书法”了。我打破所有的人为修养,整日里昏天暗地,乱涂乱抹,信马由缰,不辨东西南北。看着我涂染了满地的上好宣纸,儿子问:“爸,你在做啥?说你浪费纸吧,有些不敬,你在做啥哩?”我说:“我在掌握笔性、纸性和墨性。” 闭关数日之后,那笔墨竟成了驯熟的牛,指东便东,指西便西,点滴心绪,皆可入墨。于是,我便融入那种朗然光明湛然无物的真心状态——在瑜伽修炼中,此种境况被称为“光明大手印”——写了“大手印”三字,不曾想,学过书画的儿子大叫:“神品!” 从那一刻起,我便成了“墨家”。灵光乍现之后,我便远离了所有的书法概念,忘了笔墨,忘了美学,任运忆持,不执不舍。妙用这空灵湛然之心,使唤那随心所欲之笔,去了机心,勿使造作,归于素朴,物我两忘,去书写心中的大善大爱。一天过去,那“大手印”三字,便如注入了神力,涌动出无穷神韵。 我试裱数幅,看看效果,观者皆称妙。 后来,上海评估专家庄英豪先生认为,那《大手印》墨迹从形神几个方面都代表了我所倡导的大手印文化:那“大”字,精进而充满活力,其神其势,伸向无穷,有“伟大、雄伟、无尽、无限”之神韵,它象征大境界、大胸怀,大心大愿,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其“手”字,分明是真心生起的妙用,代表姿态、运动、行为、入世以及诸多缘起和现象;而那“印”字,端方质朴,去机心,事本觉,任自然,明大道,象征佛之心印,系明空智慧也,代表世间的本体智慧;那“大手印”三字,便能涵括所有出世入世及心物现象。 能将那妙明真心诉诸笔端之后,我便选出多幅,赠予助印善书的友人。不曾想,这一赠,竟会招来大宗的“买卖”。一广州文化产业老板欲以重金购买百幅,并想跟我订合同,说以后我的《大手印》墨迹由他包装推销,只是他有个条件,我不能私自送人。我觉得他这一“专营”后,我的朋友便无缘再得到我的墨迹了。于是,我拒绝了他的“专营”设想。 我问朋友,为啥他那么喜欢我的墨迹?他说,一位识家称,那拙朴的字有“光”,有“光”的东西,能承载一种善美的人文讯息,能给人带来安详、清凉和吉祥的感觉。 我的墨迹也许真像那位朋友说的,会呈现光的。这世上,最珍贵的是“大爱”和“真心”,一定会大放光芒的。 莫非,这便是艺术的奥秘?完全忘记了书法绘画的技巧,只专心抒写心中的慈悲大爱?! 在我眼中,那“真心”“大爱”之光,必然使得其作品充满了精气和神韵与光明。 |
专心抒写心中大爱
发表时间:2014-06-29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