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之媒》:你们谈藏书,我只听故事
 
发表时间:2014-12-19   来源:光明日报
 

《古书之媒:感知拍卖二十年摭谈》 韦力、拓晓堂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热衷藏书的朋友一定注意到了近期的一则新闻,今年秋天,有人在法国北部地区的一家小公共图书馆发现了一本之前不为人知的莎士比亚的“第一对开本”,使全世界已知的“第一对开本”现存总数增至233本。所谓莎士比亚的“第一对开本”,收录了36部戏剧,几乎囊括了莎士比亚的所有作品,在他离世七年后的1623年,该书付梓印刷了大约800本。人们认为,对于莎士比亚的一半戏剧作品,“第一对开本”是唯一可靠的文本。2006年,一本“第一对开本”在佳士得的拍卖价是680万美元。更加神奇的是,这还不是这家不知名的公共图书馆内最珍贵的一本书,馆内还有一本古登堡《圣经》,而此书现存不足50本。

  这则新闻的引人注目之处在于,世间的任何一位藏书家都梦寐以求的两本珍本书,竟然在一家小图书馆被埋没了四个世纪。意大利著名作家翁贝托·艾柯不止一次说每一位藏书家都有一个梦想:找到一个老太太,她想卖掉家中的一本书,而她自己却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在他看来,藏书家就是这样一种人:“多愁善感,乖戾颠倒,自私自利,不切实际,奢侈放纵,反复无常。”二十世纪著名的藏书家之一罗森巴赫博士也提到:“根据我的所见所闻,有人甘冒倾家荡产的风险,不远万里,走遍半个世界,和朋友绝交,甚至撒谎偷骗,都是为了一本书。”他甚至说藏书家,他的同行,都是“一群展翅待飞的秃鹫,耐心地等候某个同行归天,随后就猛冲下来扑向逝者的藏品,凶残地攫走一些垂涎已久的珍宝。”

  在民间藏书家韦力与嘉德拍卖有限公司古籍善本部总经理拓晓堂的对谈录《古书之媒》中,也谈到了不少藏书家的逸事。比如黄裳外表木讷,其实内心十分精明。他有次偶遇明代著名藏书世家澹生堂的书,就判断不止这几本,于是偷偷跟着书商,找到了澹生堂的后人,一位仅存的老太太。但她并不是大批量地出售家中藏书,只是为了摆脱生活困境才偶尔为之。黄裳没有办法,只好让书商一直盯在老太太家门口,什么时候卖就什么时候收。后来其他书商也得到消息过来围观,齐聚在老太太家门口。黄裳担心这些书商之间相互竞争,就给他们每人一部分钱,让书商之间排好顺序,轮到哪一位,就哪一位上门收购,最终收到的书都归了黄裳。

  《古书之媒》中这样零零散散的藏书家故事有很多——他们谈藏书,我只看故事。藏书家虽然不算一个神秘的职业,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读书与藏书之间还是有很深的差距。很多藏书家并不都读书,他们看中的是某本书珍稀的属性,是为了书的生意。但是读书的藏书家自然更是优质,他们胸中的丘壑和脑中的知识地图为其收藏锦上添花。

  《古书之媒》的两位对谈者都很有意思。韦力自不待言,芝兰斋的名号随着他一系列谈收藏古籍的美文流传甚广。拓晓堂与古籍收藏的缘分更是情深意切,早年在国图善本部八年的整理工作功不可没,1994年加盟嘉德拍卖公司,又成就了中国的古籍拍卖事业。这本书的副标题是“感知拍卖二十年摭谈”,说是“摭谈”,其实是深入浅出,中国二十年古籍拍卖的风云变幻尽收字里行间,读下来有拍案叫绝之处,也有惋惜动容之时;众多藏家对古籍的各种珍善本图书的如数家珍之处,令人受益良多。

  “书籍自有命运”。书籍的传世不外乎收藏和流通,流通又收藏,聚散之间,风云流转,岁月摩挲。法国著名作家埃德蒙·龚古尔去世时留下一段关于收藏之物的遗嘱为众多人所知:“余收藏之画作、书籍古董,总而言之,一生所喜欢之艺术品,切勿转交给冷寂如坟之博物馆,苦待粗疏之看客,投以蠢笨一瞥。必交予拍卖师,槌起槌落,自此散出。然则往昔搜罗各藏品之乐,皆可传诸与我气味相投之人。”这大概是我最为喜欢的拍卖古籍的理由,无关商业利益,无关炒作,无关生意商贾,只是深爱书籍,感同身受。事实上亦是如此,在《古书之媒》中,韦力与拓晓堂的对谈之间已经将二十年嘉德拍卖的众多故事铭记于心,有多少宋元明清的珍善本书从民间搜得,又以高价卖出。时隔几年,同样的一本书又以当年数倍之价重新流入市场之间。书籍聚散之间,背后数不清的故事,随着一声声槌落,重新书写自己的身世遭遇,仿佛又一次的生命轮回。

  收藏古书与收藏其他艺术品有着很大的不同,大概这种收藏还是蕴含着无数书痴的钟情之爱。一本古旧的图书与一个古旧的花瓶之间,相差的不但是价格,还是一段过往的时光。书籍里都是故事,一个印章是故事,一个批注是故事,一个钤印是故事,一个不同的刻本也是故事,这一本书就蕴含了无数经手之人的精神世界。所以拓晓堂在书中说收藏界最好玩、最耐玩的东西就是古籍,拿一本书,校对一遍,再去检索查证,品评一番,如果有识见有笔墨,像黄裳一样,每本收藏都要写一段序跋,大概两三年玩一本书都有可能。这种玩法才是真心热爱古书,而非为了投资,为了挣钱,为了炒作。如果真为了生意,倒不如去搞点别的,古代字画,瓷器花瓶,投资房地产,都比藏书有经济价值。

  说白了,古书只能是那些真心爱书之人才真正懂得其中的端倪和价值。“书籍自有命运”,但是也只有书痴们才真正懂得其中的真义。正如十九世纪藏书家菲尔茨夫人指出:“高士贤哲的旧物,往往带有一种神圣。这种神圣,与此故物本身的价值和重要性无关。我们最钟情他们读过的书:我们翻动他们深爱的书页时能看到另外有一只手指着那一行一行的字,另外有一个人埋头于翻开的书册之中。”(思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