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书信,曾是我们的先辈传递信息、交流感情的便捷工具,是礼仪与文化的重要部分。阅读一行行文字,心头便涌起几分庄重与愉悦。特别是写给亲人和朋友的信,不带功利,没有掩饰,只有沉甸甸的真情。 可以想象,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家书抵万金”的年代,突然收到亲人的信件,该是何等激动与兴奋。手捧信纸, 字里行间仿佛跳动的都是亲人的气息和一笔一画的惦记。 记得当年我进城读书离开家乡时,爷爷和父母反复叮嘱:“别忘了经常写信回家呀!”每个月读信、写信也成为我最快乐的一件事情。那句平常的“见字如面”, 排解了我多少想家的苦闷和对亲人的牵挂。 如今,电脑、电话普及,手机在握,信息化手段早已代替了传统的书信。无论你是在城乡什么地方,甚至出境出国,只需按下几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家乡消息、亲人惦记、人间苦乐忧喜,都会伴着铃声瞬间抵达。在电话里倾听着熟悉的声音,思绪立刻长出翅膀,飞向朝思暮盼的故乡和亲人…… 有一次,我生病住院,却以出国为由,一个多月没与父母通电话。后来父母得知真相,从此每次通电话,母亲总会像过堂一样,要求每人必须讲上几句话,哪怕是句简短的问候也行。我知道,其实母亲只是要听听熟悉的声音,亲自获取平安的信号,图个心里踏实罢了。通话次数多了,双方身体和情绪的微妙变化都能感受得到。身体状况不佳,往往一张口就听出来了。父母刚从地里干活回来,那喘气声会粗重,感冒了会咳嗽,即使痊愈了,一时也会留些声调的异样…… 父母年龄越来越大,沂蒙老家来电话,我总是既很期盼,又有几分担心。盼着随时随地更多听到来自家乡、来自亲人的消息,担心的是来自家乡和亲戚邻居的坏消息。 这些年,生活条件好了,我和妻子也形成了每周必与父母通电话的习惯。不过父母一般不会在电话里诉说家里和家乡的坏消息,说的最多的,是些菜园庄稼、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亲切的声音时常激活我关于故乡的美好记忆:绿油油的麦浪,火把红的高粱,儿童脸蛋般的红苹果,撑开雪白小伞的蘑菇,踩在脚下或黑或黄的泥土,嗖嗖爬上大树察看鸟蛋的少年,山村的鸡鸣狗叫,山清水秀的景色, 乡村的声音、颜色和味道…… “天气预报说有雨呀,可要少出门哦”,“最近气温下降,多穿厚衣服呀”,“我又做了油饼、水饺,可惜你吃不上噢”……母亲多少次像对待我小时候一样,嘱咐这惦记那,甚至用好吃的东西来馋我。 2012年10月底,我妻子跟随学校的团队去美国考察,当时正巧“桑迪”飓风横扫美国东部。年迈的父母是普通的农民,对美国和世界版图是没有概念的。但那个清晨,父亲急匆匆打来电话,用极少见的命令的口气说:“美国刮大风啦,快打电话让孩子他妈回国吧,抓紧哦!”当我把这份牵挂传递到美国,妻子在异国他乡被这热心暖肺的惦记和嘱咐感动得落泪。 通讯发达了,电话一部,耳听八方,网络信箱,情系万里,再不用“请明月代传情,寄我片纸儿慰离情”。亲人之间的联系,更多是手机短信、微信。年长者由于视力和习惯的原因,依然喜欢打电话、接电话,这样方便,心里踏实。耳背了, 孩子们声音就大点。闲暇时,则拿笔给亲人写封家信,心底会涌动昏黄煤油灯下的那份温情记忆,闪动爹娘满头白发堆积的乡愁。 从叮嘱“别忘了写信”到嘱咐“别忘了打电话”,是礼仪之邦的中国人情感交流方式的重要变化。但情感的内核,那条柔韧的精神之线并不为此变化。通讯方式的变化,缩短了时空距离,依旧拴系的,是牵肠挂肚的万里真情与相知相守的快乐时光。 (厉彦林) |
不变的,是牵挂
发表时间:2015-02-07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