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编一套全面反映当代中国杂文创作概貌的大型丛书,是我一段时间以来的愿望。 现代意义的杂文创作,肇始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以鲁迅先生为代表。新中国成立后,以十一届三中全会为分水岭,经历了前后两个“三十年”的不同阶段。从新中国成立初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前“三十年”,由于反“右”及“文革”等政治运动的影响,杂文创作就整体而言比较萧条,只有前后三个阶段短暂的“繁荣”期,出现了《“三家村”札记》《燕山夜话》《长短录》等代表性作品,就时间而言,累计不超过两年。 杂文真正的繁荣期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以1976年打倒“四人帮”为先声,伴随着真理标准的大讨论,新时期文学开启了狂飙突进的新时代。在文学大军浩荡前行的队伍里,杂文与小说、诗歌一道,成为引领思想解放的光荣一员。它以睿智的眼光、坚韧的意志、不屈的姿态,傲然挺立在新时期乍暖还寒的土地上,仿佛报晓的雄鸡,又像滚动的春雷,将蛰伏的生灵唤醒,把冰冻的土地融化。于是,无数思索的目光透过“花边文学”窥见时代风云变幻,无数焦渴的灵魂在震撼中开始寻找失落的尊严。由鲁迅先生开启的“社会批评”“文明批评”的杂文传统,在这一刻焕发出特殊的力量,启发群伦,激励民众,助推社会变革。如果说新时期以思想解放为发端,那么完全可以说,新时期文学的苏醒、奋起、繁荣,既有以“天安门诗抄”为代表的诗歌的功绩,有以《伤痕》《班主任》为代表的“伤痕文学”的贡献,同时也有以《鬣狗的风格》《江东子弟今犹在》《〈东方红〉这个歌》《切不可巴望好皇帝》《华表的沧桑》《语录考》《万岁考》等为代表的一大批优秀杂文的贡献。思想解放运动作为新时期的发动机,是杂文复兴最重要的思想基础和推动力量;新时期杂文的繁荣是思想解放运动的必然结果和逻辑延伸。新时期杂文以其宏大的创作群体、优异的创作实绩、广泛的社会影响,彪炳文学史,笑对时代潮,成为杂文家足堪自豪的美好记忆。1989年《人民日报》“风华杯”杂文征文标志着新时期杂文创作的高峰,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思想深度、艺术魅力和社会影响力,是新时期杂文创作的标志性事件。 上世纪80年代末期,在协助牧惠先生主编《中国杂文大观》第四卷过程中,我比较系统地阅读了新时期以来的杂文作品,搜集了大量杂文集和其他杂文资料。2006年,承蒙王蒙、王元化二位先生的邀请,由王充闾先生和我主编《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杂文卷》,再次比较系统地阅读了新时期的杂文作品。两个大型选本虽然以时间为序,各自选编了五六十万字的杂文佳作,但限于篇幅,远不能全面反映这一时期杂文创作的全貌,迫切需要在适当时候以杂文家为线索,选编一套全景式展现新时期杂文创作整体水平的大型丛书。 《中国当代杂文精品大系(1949—2013)》就是这个设想的产物。我们拟在原来工作的基础上,选编一个更加全面、更加权威、更加开放、更大规模的选本。该丛书以时间为经,以代表性作者为纬,每人精选一本本人迄今为止全部创作的代表性作品,突出思想性、文学性、史料性,力争为后人留下一份基本能够反映当代杂文创作水平、可资信赖和检索的翔实资料。选本的时间跨度为1949年至2013年,但其重点如前所述,毫无疑问是新时期以来的杂文创作。选本不存门户之见,不论名气大小,不搞亲疏远近,不做成封闭体系,力争客观、公允、理性、包容。人选数量将从创作实际出发随时增减。 近年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何满子、冯英子、黄秋耘、老烈、牧惠、谢云、舒展、蓝翎等杂文宿将先后离我们而去。严秀、方成、章明、刘征、虞丹、周修睦、邵燕祥等前辈已至耄耋之年;依然活跃在创作一线的王春瑜、陈四益、李下、鄢烈山、王乾荣、李乔、阮直等,也已过了退休年龄;即便是安立志、杨学武、张心阳、陆春祥等中坚力量,也过了知天命之年;年轻如刘洪波、徐迅雷、杨庆春、潘多拉诸位,其实也已年逾“不惑”。由此看来,杂文实实在在面临一个“传”与“承”的问题。“传”,是把前辈优秀的作品整理出来,传之后世;“承”,是通过我们的选编出版,让后人特别是今天的年轻人知道中国还有杂文这样一种古已有之并由鲁迅先生完善的独特文体,还有一群为之殚精竭虑、焚膏继晷的辛勤作者,还有生生不息、佳作迭出的杂文作品。杂文之火不灭,乃是思想解放的灯塔不灭,“社会批评、文明批评”的优良传统不灭,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不灭。从这个意义上讲,选编这套丛书无论怎样繁难艰苦,都是值得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离不开实实在在的“小事”。毋宁说,“大发展大繁荣”恰恰有赖于“小作为”,选编这套丛书,庶几近之。 感谢所有入选本丛书的杂文作者,没有他们多年来的辛勤耕耘,中国的文化园地无疑会缺少一种冷静、理性的声音。他们是值得关注和记住的一群。
(本文为朱铁志主编、金城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杂文精品大系(1949—2013)》序言。本报编发时有删节,题目为编者所加) |
杂文的传承
发表时间:2015-02-07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