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慕义斋”犹在 红楼钟声长鸣
 
发表时间:2015-08-25   来源:光明日报
 

  北京大学校史馆里,有一张令人感慨万千的照片:一群英俊的青年,以一棵蓬勃生长的大树为背景合影,其中个子高高的就是毛泽东。 

  那是1920年1月18日,毛泽东、邓中夏等人在北京陶然亭慈悲庵的合影。当时的毛泽东正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而邓中夏则就读于北京大学的国学门,那时的他们,经历了时代的大浪淘沙、思想的勇猛精进,刚刚成为了马克思主义者,是北大和中国第一批马克思主义者。 

  在北大图书馆里,还珍藏着一份同样令我们感慨万千的“北大月刊”,就是这份94年前(1921年11月17日)的月刊,刊登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的成立启事。研究会由李大钊组织发起,成员有邓中夏、高君宇、刘仁静、何孟雄、朱务善、罗章龙、张国焘等19人,马克思学说的思想魅力,把这些来自北大不同学科的先驱者凝聚在一起。他们一起阅读马克思,努力地在学习与寻找中读懂马克思,他们还把一起研读的小屋命名为“亢慕义斋”。“亢慕义”,取义于“共产主义”的译音,“亢慕义斋”这个名字,把博大精深的马克思主义学说与中国文明的典雅简洁结合在一起,“红楼雪晴读书窗”,思之令人神往。 

  习近平总书记在北大看到这份启事时,十分感慨地说:“追根溯源,看来源头在这里啊!” 

  “大学是一个研究学问,追求真理的地方”,而百年前北京大学初创的时候,中国与世界面临的局面究竟是怎样的呢?海涅曾经说过,德国所面临的最大的贫困,乃是思想、理论与知识的贫困,海涅将之称为“德意志贫困”,而法国的哲学家路易·阿尔都塞则说,法国也面临着同样的“法兰西贫困”。青年时代的毛泽东则说,当时的中国所面临的,也正是这样的贫困,中国的积贫积弱,就深刻地反映为思想、理论和知识领域中的贫困。正是为了改变这种巨大的贫困,我们的前人才在“亢慕义斋”集合起来,俯身埋头、一字一句,老老实实、如饥似渴地开始研读马克思。 

  这张照片、这则启事告诉我们:欲改造中国与世界,必先扫除思想、理论和知识的贫困状态。只有根深才能叶茂,只有在丰厚的思想、理论和知识的沃土里,生活与生命之树才能长青。而这张照片、这则启事仿佛在给我们讲述一个成长的故事: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代青年、一个新世界的成长,如同那棵蓬勃向上的大树。 

  “五四”时代,无疑是中国历史、北京大学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思想解放时期,但也如鲁迅所指出的那样,它同时带来的却是“梦醒了无路可走”的彷徨与苦闷。既有的思想、理论和知识体系的崩溃和瓦解,固然使人们获得了一时之自由,但是,若把“人类解放”混同于一无所有的“自由”,那却不过是一种不能维持多久的年少轻狂。实际上,思想和知识崩溃所造成的泥沙俱下、一盘散沙的状态,远不是“解放”,而是另一种贫困的状态。 

  正像青年毛泽东由理学和心学,由泡尔生的唯意志论、无政府主义思想最终走向了马克思主义科学学说一样,“五四”一代的成长历程,体现了一代又一代中国有志青年、一代又一代北大人思想发展的轨迹和进路,体现了中国现代思想发展的普遍规律,体现了北京大学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 

  其实,就像“五四”时代的中国人向西方去追求真理一样,青年时代的马克思也曾向普鲁士的“西方”——英国和法国追求真理。马克思认真研读了法国的社会学和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并用这些“先进的思想”去批判和改造德国古典哲学。而当1843年,马克思来到西欧,亲身体验了活生生的资本主义社会和无产阶级的斗争之后,他进一步对法国的社会学和英国的政治经济学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与批判。正是通过对“落后的东欧”与“先进的西欧”的双重批判,马克思认识到:人不能通过“思想观念的解放”获得解放,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只有通过科学地研究分析人们所身处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文化意识形态关系,并加以改造,人们才能获得解放。从此,马克思把他的学说建立在对人类社会关系的全面、细致、科学的分析之上,从而发明了从物质生产、社会再生产、意识形态的生产活动之间的矛盾复杂互动中,去揭示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科学学说,这在人类思想和知识的历史上是第一次,而马克思主义的诞生,为现代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奠定了基础,为人类解放指出了科学的方向。 

  我们的北大前人同样也是这样:他们通过对旧中国和当时先进的西方的双重批判,告别了将“人类解放”等同于“思想和观念解放”的简单见解,从而走向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学说,走向了现代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青年毛泽东说,必须在批判“西学”与“旧学”的基础上,去创立“新学”。历史证明,这种“新学”就是马克思主义,更准确地说,便是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自从找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就此结束了思想、理论和知识的贫乏状态,就此结束了思想、理论和知识上软弱无力、一盘散沙的状态,多少中国少年从此胸中有了灯塔,身心有了依托,奋斗和牺牲有了方向。“红楼飞雪,一时多少豪杰”,我们的前人正是从“亢慕义斋”的研读中走来,一步步地为百年中国,建立起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道路自信。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民最伟大的梦想,是中华民族的最高利益和根本利益。”而我们要实现这样伟大的梦想,要做这样前无古人的事业,就必须像我们的五四前人那样,系统地研究和总结人类既有的一切优秀思想文化遗产,科学地回答中国从哪里来、到何处去,回答人类社会向何处去这个关键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对我们而言之所以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因为这一学说科学地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正确地揭示了中国社会发展的科学规律。 

  中国进步的知识分子之所以在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就是因为马克思主义不但是当今世界最进步的政治学说,是指导社会实践的正确方法论,更是现代哲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基础。现代中国的政治和社会改造是从学习和运用马克思主义开始的,而中国的现代思想、理论、知识和学术体系、学科体系的建设,同样也是从接受和学习马克思主义起步的。因此,法国共产党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路易·阿尔都塞的话,今天读来依然令我们警醒,他说:“如果我们不能在思想、理论和知识上保卫马克思,也就不能在政治上保卫马克思。”而在思想、理论、知识和学术上保卫马克思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而关键的一步,便是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阅读马克思的著作。 

  要做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首先必须做一个马克思的读者。 

  北京大学是最早在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和民主科学思想的基地,也是中国共产党的早期活动基地,近百年前,以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为代表的北大优秀师生,就是第一批在中国阅读马克思著作、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先行者和播火者。“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抚今追昔,今天的北大人,必须以勤奋的学习、扎实的学术工作,发扬这个传统,继承这个前赴后继、继往开来的事业。 

  马克思主义是世上最博大精深的学问,要读懂马克思的伟大,必须像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那样,“下得苦功夫,求得真学问”。今天,北大的青年学者韩毓海教授写出了《伟大也要有人懂:一起来读马克思》,这本书体现新一代北大人成长的心路和思想历程,体现了北大人在学习、研究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学说时所做出的新的尝试、新的努力。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传入中国百年后的今天,这本书的出版具有标志性意义,它表明北京大学的百年信念与追求没有变,它表明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北大人前赴后继,初心不改。这本书的出版之所以具有标志性意义,更是因为它向世人表明:“亢慕义斋”犹在,红楼钟声长鸣,这本书虽小,却是今天的北大人向时代和历史交出的一份优秀的答卷。 

  这本书告诉大家一个重要的,但在当下却经常被人忽略的真理:马克思是人类最伟大的思想家。马克思主义是人类社会科学的基础,是打开包罗万象、精彩纷呈的人类知识宝库的金钥匙。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社会科学的基本框架,有了它,知识就能站立起来;丢了它,就丢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因此,我们必须像习近平总书记要求的那样,老老实实读原著,“要把系统掌握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作为看家本领”。 

  为什么要强调老老实实地读原著呢?我个人认为,这就是因为阅读马克思,最忌功利主义、实用主义的态度。什么叫功利主义、实用主义的态度呢?这也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不要顺利的时候,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一遇挫折,就怀疑动摇,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这就好比——只有当美国爆发了金融危机,一些人才放马后炮说“马克思的理论都应验了”,而一旦危机过后,同样的一些人,或许又会重弹他们“马克思早就过时了”的老调。 

  我以为,学者治学的最为可贵之处,就在于脚跟立得住,路子走得正,不跟风、不摇摆、不心浮气躁、不朝三暮四,特别是能够以默默的、持续的工作,影响和带动青年学生从阅读经典原著出发,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迈稳步子、夯实根基。而这就是学者的责任:对前人的责任,对后人的责任;而我以为这也是教师的责任:以真理的魅力引导学生的心灵,以学术的造诣开启学生的智慧之门。 

  马克思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自20世纪70年代至今,从路易·阿尔都塞的《保卫马克思》和《读资本论》、雅克·德里达的《马克思的幽灵们》、日本思想家柄古行人的《马克思及其可能性的中心》,到2014年风靡西方世界的托马斯·皮凯蒂的《二十一世纪资本论》,马克思一直引领着当代西方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方向。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论断,在当今世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感召力,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国际化,乃是当前社会科学研究需要努力的重要方向。我很高兴地看到《伟大也要有人懂:一起来读马克思》这本书,不但在国内读者中产生了很好的反响,而且这本书也被美国引进,本书的英文版已经在国外成功发行。这一实绩,既体现了光明日报出版社和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当代中国出版人脚踏实地、开拓创新的使命担当,更体现了今天的北京大学立足中国大地、面向世界一流的办学方针,体现了新一代北大学者追求真理、守正创新、严谨求实的卓越学风。 

  马克思主义闪耀着真理的光芒,更洋溢着青春的激情。马克思在写作《共产党宣言》时只有三十岁,而中国第一组系统地介绍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文章,就发表于1919年的《新青年》杂志6卷5号,即著名的《马克思主义专号》上,其中就包括李大钊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它鼓舞了一代又一代有志青年“以青春之我,创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国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类,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当年,那些“一起来读马克思”的北大先驱者也不过是二三十岁的青年,而作为追求真理和进步的北大精神的代表,正是90年前的他们,为阅读马克思作出了开创性的探索和贡献,而今,北大年轻的学者再一次投入到和广大读者一起读马克思的工作中,“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这令人感慨,令人激奋,也令人深思。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青年的价值取向决定了未来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而青年又处在价值观形成和确立的时期,抓好这一时期的价值观养成十分重要。这就像穿衣服扣扣子一样,如果第一粒扣子扣错了,剩余的扣子都会扣错。人生的扣子从一开始就要扣好。”《伟大也要有人懂:一起来读马克思》一书的特点是:以平易的叙述、典雅的语言和创新的思索,结合当前中国与世界所面临的问题,带领读者重新阅读了马克思的经典著作,提出了一系列发人深省的见解。这本书篇幅不长,但思想的容量很大,没有空话、套话和假话,作者以思想和真诚感染了读者,这本书也得到了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的喜爱,而对于一个教师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教学研究成果得到青年人喜爱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对于一个北大教师而言,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继承前辈的光荣传统,在传授知识中向青年一代传播真理之火和进步向上的价值观更重要的了。 

  中国已经发展起来了,但是,我们绝不能忘记那个思想、理论和知识贫困的时代,我们更不能堕入到物质上丰富而精神上贫困的境地。人类的发展需要思想,社会的进步需要精神,英勇的探索需要理论,当代的青年需要抱负。“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要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就必须保持思想战略上的定力和坚定的信念。而马克思主义科学真理的光辉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它的磅礴力量在召唤着我们,告诉我们什么是底气,什么是定力,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文化,就是我们的底气和定力的源泉。 

  借此机会,我真诚地期待越来越多的北大人,能够坚定自觉与自信,坚守信念和信仰,以扎扎实实的教学、研究和写作,把“爱国、进步、民主、科学”这一在五四运动中形成的核心价值,镌刻在自己和青年学子的灵魂里,到学生中去,到青年中去,到广大读者中去,做真理的播火者。

      (朱善璐 中共北京大学委员会书记,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