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之将至,我要和世界谈谈
 
发表时间:2015-09-15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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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个把月,我就满五十了,年过半百,老之将至。

  我真的老了吗?起码不再后生了:额头光亮,白发丛生。出门碰见陌生人向我问路或在商场买个东西,二三十岁的靓仔靓妹或四五十岁的阿姨大妈都会叫我“大叔”。靓仔靓妹倒也罢了,阿姨大妈都这么叫,不服老都不行——或许没叫“阿公”,算是赏脸的了。

  当然,要装嫩是很容易的:把头发染黑,染到油光水滑乌黑发亮——起码可以年轻十岁!我身边不少中年男老年男都是这么做的。每次去剪发,发廊妹发廊仔都会温馨提示:“大哥,染一下吧。”“先生,染染更帅哦。”我每次坚决拒绝,想从我脑门顶上抠俩银?呵呵,没门。说实话,我倒不是担心化学药剂对身体的伤害——这年头连空气都有毒了,难道就不呼吸?我主要是想,白就白嘛,干吗要染黑呢?老就老嘛,干吗要装嫩呢?

  我认为,除了女人有染发的义务和权利——女人应该永葆青春,为世界增光添彩——男人大可不必这样做。每当看到身边那些顶着一头一眼便知真伪的“假黑男”招摇过市,我本能地有所抗拒,不太愿意与之“交集”;至于看到台上那些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引路男”们,个个“大背头”乌黑贼亮油光可鉴——我的胃就忍不住阵阵痉挛,恶心。尽管我知道,“大背头”们其实用心良苦,这样做的的确确是为了彰显年轻,充满活力:我正嫩着呢,为××服务,我还可以再干五百年!

  人之将老,还有一个明显的标志是视力下降,眼睛不来事了。我本来是近视,戴上眼镜后看书写字一切正常,大约是在去年或者前年,我突然发现书上的字儿像蒙了一层纱,摘下眼镜看,字迹反而清楚,我有些恐慌,是不是手机电脑玩多了,视力下降了?直到后来,碰到一个小我二三岁的“四眼狗”友,他在我面前反复摘下眼镜看手上的东西,我们才聊到这个话题:人老了之后,原来近视的会如此这般……物理现象在此就略去不说吧。前不久去外地看望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此君小我五岁,以前视力正常,现在要昂着脖子把手机拿到一尺开外,才能看清上面的字,我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啊!”

  人之将老,还有其他一些失态的表现,比如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我也中招了。对某个犹豫不决的问题,心里怎么想,嘴里不经意就会脱口而出;有时会将自己分成辩论中的敌对双方,一方说是,一方说否,嘴里自然发出两种声音,像两个人在辩论似的;争论到激烈的时候,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原来又在自说自话。我的自说自话除了自我辩论外,通常还有另外两种情况:褒贬别人,痛斥自己——特别是痛斥自己,对自己的某些失误,我有时会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人之将老,精力的确大不如前。坐着坐着就无故发呆,脑袋好久一片空白;有时坐着就想躺下,躺下就想从此不再醒来……对于某事,年轻时觉得“无此生有何趣”,如今看来,多大的事呢?有多少更更重要更更有意义的事儿等着我去斡旋解决!

  是的,人之将老,肩上的担子感觉更多更重更急迫了。此时不做,更待何时?此生不做,更待何生?于私,上有老下有小,面面都要俱到。令我非常庆幸、万分感激至于羞愧难当的是,年近八旬的父母双亲一直由我兄弟姐妹照顾得妥妥帖帖,作为长子的我,几乎做了“甩手掌柜”;但儿子年幼,我总不能推卸抚育责任吧?说实话,死,须臾之事耳,何惧之有?假如儿子长大成人,我几时玩完拜拜,一定会毫不眨眼、慷慨赴之的。所以,在儿子成年之前,我要力争陪伴左右,时刻用老父之余热去温暖他、浇灌他,助其扎根发芽、茁壮成长。但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不会照常升起?上天啊,其怜我心也。

  于公,我更有许多未了之责任。除了本职工作我会尽心尽力做到至善尽美之外,我更热衷于对这个社会发出我的声音。长太息哀民生之多艰,拍案起恨腐败之嚣张。对于普通草民的不公遭遇,我常常感同身受,夜不能眠;对于贪官污吏的横行霸道,我每每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人之将老,本该林泉归隐,淡泊明志。或曰一介书生,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没办法,性格使然,使命使然。面对不公不义,今日你不管,他不管,明日就有可能降临在“我”身上。在这个命运共同体里,人人互为因果,难以独善其身。个个噤若寒蝉,难免下次遭殃;人人奋起发声,方能令其消亡。为你为我为他,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营造一个更公平更正义的世界——蚍蜉撼大树,诸君宜戮力。

  老之将至,我要和世界谈谈。

                                             (郭寿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