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过春节,我脚底生云还乡的节奏,比奔跑的火车还快。 十五年前,我为了改变处境去到南方一个城市谋生,大多春节回一趟信丰农村老家,远不及“衣锦还乡”风光。我每次回家的感触都相同——一出站台,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让我努力搜寻记忆线索,熟悉不过的乡音,让我体味到这才是真实存在的故乡。 老家年年在变样。大前年年末,天晴朗,风劲吹,我进入村子,沉睡一冬的农田缀满红花草,散发芬芳煞是好看;窄小的泥巴路铺上水泥,笔直宽敞,各式车辆进进出出,井然有序;一座新拱桥横跨河面,水清见底潺潺流过;榕树长高茂密了,树底下垒起了石桌石礅;老祠堂没被规划拆迁,保留了下来,修葺一新,厅堂放置祖牌、香火炉,纤尘不染;村落间那些小二层楼,像城里的院落雅致扎眼;不知谁家的黄狗,乖巧地摇头摆尾,前闻后嗅我的裤脚;栏舍里的水牛,悠闲伏地咀嚼干稻草。老家虽不如鲁镇、湘西、商州、高密那样故事层出不穷、景观清秀瑰丽、街巷精巧玲珑、传说千奇百异,但它在我眼前却活灵活现出自身独特的美感,深深浸润着我的视觉、听觉和嗅觉,这样,我有理由不拿它跟别处攀比而感到心安。 除夕之夜,大红灯笼高高挂,连环鞭炮噼啪作响。母亲戴上袖套系着围巾忙碌年夜饭,动作十分麻利,表情格外和蔼,亮出九道拿手好菜上台。母亲鬓边的白发、额上的皱纹,清晰地钻进我的眸子。母亲主内有方,节俭持家,这顿年夜饭,承载了母亲几多的苦与乐。席间,我献上一个彩绘搪瓷杯,拧开红酒给父亲尝鲜。不曾想到,父亲笑呵呵地端起大碗,开怀畅饮米酒,然后妙语如珠:“还嘿喝自家酿的米酒,顺口、过瘾。 ”“后生仔敢出外面去闯,唔嘿跑路远爬,而嘿靠真本事争气。 ”我感到父亲品着丝丝愁绪,备忘录一样提醒我,老人需要我多回来看看,我的心弦被扣动了。 前年腊月上旬,我接到堂叔打来电话时,惊出一身冷汗。父亲在果园小屋子捡瓦摔倒在地,头部出血,昏迷不醒,至亲大伯、婶子抬回父亲,叫来镇卫生院救护车接去抢救。拍片查出脑颅渗血,腰椎裂缝,转送县人民医院。我站在病床边守护父亲,他输着液,处于半昏迷状态,说些胡话:“家里的水牛,牵进牛栏去……喂草……”脑科、骨科专家会诊后,提出了综合治疗方案。第三天,父亲清醒过来,睁开双眼同我对话。第五天复查,颅内血呈吸收状。父亲的伤情一天比一天好转。可是过完小年,父亲偷偷地出院乘车回家。我追赶不上汽车,眼泪不禁朵朵滴下。 “健康平安、幸福美满、吉祥如意” ,这些人世间最真诚美好的祝福,彻底感化了我。我把这种思乡情结、牵挂和担当,转化为“常回家看看”的身体力行。羊年春节前,我在QQ群里倡议成立屋场公益事业基金会,解留守老人、小孩忧愁、帮贫困家庭致富。大年初二,全屋场人齐聚,赴大团圆午宴,邀民间艺术团唱采茶戏,龙灯队、广场舞联动助兴。锣鼓敲响,拜年贺喜,男女老少酒歌相随,谈天说地,笑逐颜开。清一色的方言俚语,倾注了无处不在的温情和气质,传递出血脉相连、和谐团结的深情厚谊。 未来的某天,我也许会扔下行囊,决意陪伴村庄一直到老。 (刘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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